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弘壹大師自述“不堪回首”的人生,字字句句,

2020年10月20日,農歷九月初四,弘壹法師圓寂紀念日。
 
七十八年前的農歷九月初四(1942年),弘壹大師圓寂於泉州溫陵養老院晚晴室,彌留之際,書“悲欣交集”四字,為輾轉沈浮的傳奇壹生,畫上圓滿的句號。
 
 
弘壹大師是20世紀中國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之壹:前半生,他學貫東西,才華橫溢,堪稱中國現代音樂、戲劇、美術之先驅;後半生,他勇猛精進,慈悲度世,修成佛門南山律宗第十壹代祖師,被譽為“人天師範”。
 
本文所述,是壹九三八年十壹月十四日,弘壹大師對佛教養正院全體師生所做的最後的講話。在講話中他嚴格地解剖了自己,使師生們思想上受到巨大的震動,令人終生難忘。時光回溯,今日重溫法師所言,字字句句,悲心切切。
 
文/弘壹大師
 
啊!光陰很快,人生在世,自幼年至中年,自中年至老年,雖然經過幾十年之光景,實與壹會兒差不多。就我自己而論,我的年紀將到六十了,回想從小孩子的時候起到現在,種種經過如在目前啊!我想我以往經過的情形,只有壹句話可以對諸位說,就是“不堪回首”而已。
 
我常自己來想啊!我是壹個禽獸嗎?好像不是,因為我還是壹個人身。我的天良喪盡了嗎?好像還沒有,因為我尚有壹線天良,常常想念自己的過失。我從小孩子起壹直到現在都埋頭造惡嗎?好像也不是,因為我小孩子的時候,常行袁了凡的功過格;三十歲以後,很註意於修養;初出家時,也不是沒有道心。
 
雖然如此,但出家以後壹直到現在,便大不同了:因為出家以後二十年之中,壹天比壹天墮落,身體雖然不是禽獸,而心則與禽獸差不多。天良雖然沒有完喪盡,但是昏憒糊塗,壹天比壹天厲害,抑或與天良喪盡也差不多了。講到埋頭造惡的壹句話,我自從出家以後,惡念壹天比壹天增加,善念壹天比壹天退失,壹直到現在,可以說是純乎其純的壹個埋頭造惡的人,這個也無須客氣,也無須謙讓了。
 
就以上所說看起來,我從出家後,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,真可令人驚嘆!其中到閩南以後十年的功夫,尤其是墮落的墮落。去年春間曾經在養正院講過壹次,所講的題目就是《南閩十年之夢影》,那壹次所講的,字字之中,都可以看到我的淚痕,諸位應當還記得吧。
 
可是到了今年,比去年更不像樣子了;自從正月二十到泉州,這兩個月之中,弄得不知所雲。不只我自己看不過去;就是我的朋友也說我以前如閑雲野鶴,獨往獨來,隨意棲止,何以近來竟大改常度,到處演講,常常見客,時時宴會,簡直變成壹個“應酬的和尚”了,這是我的朋友所講的啊!“應酬的和尚”這五個字,我想我自己近來倒很有幾分相像。
 
如是在泉州住了兩個月以後,又到惠安、到廈門、到漳州,都是繼續前愆;除了利養,還是名聞;除了名聞,還是利養。日常生活,總不在名聞利養之外,雖在瑞竹巖住了兩個月,稍稍閑靜,但是不久,又至祈保亭冒充善知識,受了許多善男信女的禮拜供養,可以說是慚愧已極了。九月又到安海,住了壹個月,十分的熱鬧。
 
近來再到泉州,雖然時常起壹種恐懼厭離的心,但是仍不免向這壹條名聞利養的路上前進。
 
可是近來也有件可慶幸的事,因為我近來得到永春十五歲小孩子的壹封信。
 
他勸我以後不可常常宴會,要養靜用功;信中又說起他近來的生活,如吟詩、賞月、看花、靜坐等,洋洋千言的壹封信。啊!他是壹個十五歲的小孩子,竟有如此高尚的思想,正當的見解;我看到他這壹封信,真是慚愧萬分了。
 
我自從得到他的信以後,就以十分堅決的心,謝絕宴會,雖然得罪了別人,也不管他,這個也可算是近來壹件可慶幸的事了。
 
雖然是如此,但我的過失也太多了,可以說是從頭至足,沒有壹處無過失,豈只謝絕宴會,就算了結了嗎?尤其是今年幾個月之中,極力冒充善知識,實在是太為佛門丟臉。別人或者能夠原諒我;但我對我自己,絕不能夠原諒,斷不能如此馬馬虎虎的過去。
 
所以我近來對人講話的時候,絕不顧惜情面,決定趕快料理沒有了結的事情,將“法師”“老法師”“律師”等名目,壹概取消,將學人侍者等壹概辭謝;孑然壹身,遂我初衷,這個或者亦是我壹生的大結束了。
 
啊!再過壹個多月,我的年紀要到六十了。像我出家以來,既然是無慚無愧,埋頭造惡,所以到現在所做的事,大半支離破碎不能圓滿,這個也是本份所當然。
 
只有對於養正院諸位同學,相處四年之久,有點不能忘情;我很盼望養正院從此以後,能夠復興起來,為全國模範的僧學院。可是我的年紀老了,又沒有道德學問,我以後對於養正院,也只可說“愛莫能助”了。
 
啊!與諸位同學談得時間也太久了,且用古人的詩來作臨別贈言。詩雲:
 
未濟終焉心飄渺,萬事都從缺陷好。
 
吟到夕陽山外山,古今誰免余情繞?
 
讀到弘壹法師的這段講話記錄,仿佛看到那位即將步入60歲的長者端坐於面前,如其所是地陳述自己的經歷、感受和體悟,沒有任何的遮掩、修飾,仿佛壹面鏡子,映照妳我。
 
對於人生,我們豈能如此馬馬虎虎地度過?!
 
祈願弘壹法師的智慧與慈悲之光普照世間,饒益六道有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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